【Chapter Ⅱ】

混沌的思想，迷蒙的記憶。我藏在自己的世界裏，等待著……崩壞。

記憶回溯，我的眼前又出現了那些熟悉的畫面，每一幀都有著同樣溫柔的笑顏。

所謂溫柔即罪，明知有罪，卻依舊無法自拔的沈醉，此可謂，罪上加罪。

我乃玖蘭，玖蘭，為吸血鬼中最高貴血統的名號，玖蘭家最純正的血統，皆出於血親聯姻。而我們，是為玖蘭家的始祖，兄妹至親，卻相戀交合，真是……罪孽深重。

可是所有的罪孽，都離不開一個愛字。不僅是親情，不僅是愛情，而是親情愛情雜糅，並淩駕於它們之上的，高貴又卑弱的愛。

一切……都開始於最初。當我睜開眼，第一次看到的，就是他那張溫柔的笑顏，以及那雙沒有沾染絲毫雜質的眼睛。那雙暗紅色的眼，像一汪暗血色的深潭，就那樣獨獨倒影著我的影子，安靜的凝望著，像是在看即將守護一生的至寶，讓我就如此輕易的淪陷。

——不要直視吸血鬼，不然，會被他們的雙眸——蠱惑。

城堡之中，我無聊的在臥室裏玩人偶。這時候的我還小，僅僅相當於人類三歲的孩子。

三歲的我們，藏在無人居住卻富麗堂皇的城堡中，也可以算作是怡然自得。

“站起來……給我……站起來！”我緊緊盯著面前身穿黑色禮服的人偶，努力的用意念讓它站起來。我的臉憋的通紅，可是就像和人偶較勁一樣毫不動搖。

突然，那個人偶動了一下。

咦？我驚訝的揉了揉眼睛。我沒有看錯吧，它動了！我驚喜的看著人偶。

然後，它又動了一下。

不對哦，這一次我還沒有控制它，它怎麽會自己動呢？

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它，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哥哥給我講的殺人人偶的故事。這個人偶不會就是那殺人人偶吧！

我一下子緊張起來，可還是死死的盯著它。

“嘩——”

“啊——”

那個人偶猛的站了起來，張開雙手向我撲過來，我嚇的連忙轉身就跑。

“哥哥救我！！！”

“嘭。”我撞進了一個溫柔的懷抱，那個懷抱冰涼，有著淡淡的花香。

“怎麽了，憂憶？”仿佛慢鏡頭一般，我聽到耳邊傳來的溫柔的聲音，嗯……似乎在笑。

我忙擡起頭，眼淚在眼中轉圈圈。我指著身後，可憐巴巴的給哥哥告狀：“哥哥哥哥，剛才那個人偶突然就向我撲過來了，它是殺人人偶！！！”

我對著那個笑的很暖的男孩說。可是意料之外的，他並沒有很緊張的幫我打壞人偶，反而笑得更開心了。

我頓時著急了：“哥哥，殺人人偶會殺掉憂憶的，你快幫憂憶打它！”

“嗯嗯。”沒想到哥哥依舊在笑，只是敷衍的嗯了兩聲。

這下我可真的生氣了，我一扭頭，撅起嘴：“哼，壞哥哥一點都不關心憂憶，憂憶不理哥哥了。”

“哈哈哈，”哥哥終於憋不住大笑了起來。哥哥笑起來十分好看，瞇著眼睛，眼角笑出了淚花。他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，即使是大笑著，一舉一動都還是那麽優雅。他好不容易停下來，揉了揉我的頭發，“好好，哥哥幫憂憶打它。不過這個人偶可是憂憶唯一的玩具，要不讓它給憂憶跳個舞賠罪？”

我很認真的點頭想了想，嗯，既然哥哥說了那就饒過它吧！

我站直，一手叉腰，盛氣淩人的指著人偶：“看在哥哥的面子上，我就饒過你。你就給我跳段舞吧！”

沒想到那個人偶真的給我行了一禮，開始跳起一段優美的華爾茲。那種柔美的姿態還是讓我忍不住看出了神。

這時，哥哥輕輕地問我：“憂憶，想不想學？”

“嗯嗯。”我點頭。

哥哥俯下身來，笑容在他嘴角開出一朵輕柔的花，他對我伸出手來。

我把手放在他手心裏，有些緊張地一點一點隨著他的腳步挪動。

“憂憶，真是的，向右邁一步。”

“憂憶，跟著我就不會摔倒。”

“憂憶，相信我，不要怕，有我在你就不會受傷的。”

哥哥時不時地提醒我該怎麽做。漸漸的，我熟悉了步法，不再踩他的腳了，跳出的華爾茲也變得有模有樣了。

突然，哥哥停了下來。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。只見他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，黑色的禮服白色的領巾，顯得十分正經。這時我才恍然醒悟，哥哥今天好像穿的格外正式。

他再一次伸出手，微微笑著，對我認真的開口：“憂憶，那麽，現在，願意和我共舞一曲嗎？”

我楞了一下，呆呆的，沒有反應過來。

哥哥的眼中劃過一抹黯然。

當我意識到哥哥說了什麽的時候，我馬上開心了起來，連忙把手重新放在他準備收下去的手上。

“嗯，我願意！”我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，對著他很認真的說道。

哥哥的眼中霎時間浮起了流光，絢麗美好。他打了個響指，華爾茲樂曲從屋子各處響起。我跟著他的腳步移動，流暢又順利。

城堡內的燈光給哥哥蒼白的臉上打上了高亮，讓我看到了他眼眸中滿滿的欣喜和滿足。

哥哥也是開心的嗎？那樣就好了。我邁動著腳步，微笑。

我喜歡看到哥哥的微笑，總覺得，哥哥的微笑是最美麗的，可以像月光一樣，驅散心中的灰暗和不愉快。我希望永遠可以看到哥哥這樣沒有雜質的笑容，以及他清澈溫柔的眼睛。

玖蘭憂憶，最大的願望，是希望玖蘭樞快樂。

——所有的罪惡，皆來源於最純凈的快樂。

轉眼間，我就長到了人類的六歲。

六歲的我們，已經可以不必那麽艱難的躲避其他物種或是同類的攻擊與殘害了。

這一天，是狩獵的日子。

由於我們的年齡太小，所以必須團體行動。我們一起有好些同齡人，都擁有不少的能力。這也就是說，只要我們活下來，我們就可以成為一個家族的始祖，將自己的能力生生世世傳下去。

哥哥覺得很危險，所以不讓我參加。於是我就被禁足在了暫居的城堡。

此刻，已經過了午夜，他們已經去了很久了。

“哼，壞哥哥，叫你不帶我去，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教訓你。”我躺在大床上打滾。

城堡沒有開燈，可是所有的事物在我眼中都很清晰。

吸血鬼，本來就擁有夜視的能力。我們可是黑暗中的王者，天生的貴族。

……雖然，現在某個女王還小。

我不停的打滾，可是卻抑制不了心中的焦躁和擔憂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自打哥哥他們出去狩獵，我就一直覺得心神不寧，感覺好像會出事。

我煩躁的從床上爬起來，坐在落地窗邊，抱著人偶，看著哥哥他們出去的方向。

“不！”耳邊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。

我有些疑惑地四下張望，可是，沒有人，這座城堡現在只有我一個。

“樞，小心！”

我蹭地一聲站起來。

剛剛……那是……

伴隨著那一聲大喝的，是腦海中閃過的圖片。

滿天的血跡，一頭負傷的巨大的異形獅獸，一堆一堆的白色粉末，孩子們拼死地掙紮，以及……

被那頭獅獸撕裂的哥哥。

巨大的恐慌籠罩著我。人偶從手中滑落，發出“嘭”的輕響，這個聲音被空曠的房間放大了許多倍，聽在我耳中就變成了巨響。

這……是什麽？哥哥……死了？

淚水在眼眶裏打轉，可我深吸了一口氣，努力不讓它掉下來。我的身體因為悲傷，憤怒，恐懼而顫抖著，仿佛寒風中一支卑弱的草。

這不可能，他是我的哥哥啊，怎麽會輕易死掉呢？我不相信！

心中的緊張與煩躁如同附骨之蛆，怎麽都甩不掉，而我依舊沈浸在腦中血腥殘暴的畫面中，無法擺脫恐懼與悲傷。

時間仿佛靜止了。只有我一個，一動不動地站著。

突然，我看著哥哥他們所在的方向笑了，我的笑聲像破碎的布帛，在黑暗中透著滲人的味道。

“讓我來陪你，哥哥。”

“呲啦——”面前的落地窗陡然破碎，玻璃灑落一地，我抓起地上的人偶的手，從窗臺上一躍而下，落地的一瞬間，我飛也般地跑了出去。

哥哥，從此以後，你在哪裏，我在哪裏。

上窮碧落，下黃泉。

濃重的血腥味刺激著我的鼻腔，我緊緊跟隨著這股味道奔跑。

空氣中傳來的，不僅僅是動物的鮮血氣息，還有異常甜美帶著力量的，吸血鬼的鮮血。

我仔細的分辨著這些味道，像一只初生的野獸。

驀地，我的瞳孔陡然緊縮。我嗅到了哥哥鮮血的味道。雖然很細很淡，但是那確確實實是他的味道。

我再也無法保持冷靜，用我最大的速度沖向戰場——我從腦海中看到的，充斥著屍體與鮮血，骨灰與斷肢的殘忍可怖的戰場。

突然，我的腳步猛然停下。由於劇烈的摩擦，我還往前沖了一段距離。

雖然我已經看到過戰場，但是那腦海中模糊的畫面遠遠比不上眼前的場景給我帶來的震撼。

這不是戰場，這是煉獄。

被鮮血掩蓋的煉獄。

不知是獅獸的利爪撕開的吸血鬼的身體，還是吸血鬼斬落的獅獸的皮肉，混做一團，夾雜著血雨，紛紛揚揚的落下。整個世界都被鮮血染紅，暗血色的大地，大地表面暗血色的血液匯聚成蜿蜒的小溪，曲曲折折的流淌。耳邊是獅獸震人心魄的嘶吼，因疼痛與殺戮混合而成的嘶吼，撼動著耳膜，與之相伴的還有吸血鬼們的尖叫，同樣也是因為疼痛，令這尖叫聲更為尖利刺耳了幾分。鮮血的腥氣充斥著鼻腔，竄進了毛孔，興奮起了每一個細胞。

殘忍，似乎才是掩藏在吸血鬼骨子裏的天性。這樣的煉獄，這樣血色的天地，卻能夠使得吸血鬼嗜血的天性表現到極致。

我看著近在咫尺的獅獸，說不害怕是假的，但是我還沒有找到哥哥。

我看著面前的龐大獅獸，咬了咬牙，閉上眼睛。

我還不夠強，我的洞悉能力用的還不夠熟練，還不能做到想聽誰的聲音就聽誰的聲音。所以，所有離我方圓五裏之內的人聲，我都可以聽到。不管我想不想聽。

一個個不同的聲音鉆進我的耳朵，我過濾掉沒用的聲音，專心尋找哥哥的消息。

我的耳邊沒有了尖叫和吼叫，只剩下雜亂兢懼，不斷變換的人聲。

時間一點一點流逝，我聽到了許許多多生命終結時的遺言，但是，還是沒有哥哥。

血腥氣與獅獸帶出的罡風冷冷的擦過我的臉，我第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，可是我還是沒有離開，我要找到哥哥，我不相信，哥哥會死，哥哥會這麽輕易的丟下我。

他臨行前的笑臉還依舊歷歷在目，那時他微笑著溫柔地摸著我的臉對我說：“放心吧，哥哥絕對不會輕易死掉的，哥哥還要保護憂憶呢！”臉上冰涼卻溫柔的觸感還依舊殘存，我相信哥哥，他不會說話不算數，他絕對不會騙我。

可是，他在哪呢，哥哥，你在哪兒呢，憂憶這麽努力了，可還是找不到你，為什麽啊！

我從來沒有這麽清晰地感受到時間的漫長，漫長到似乎像是過了一個世紀。

可我……還是找不到哥哥。

周圍的場景似乎已經不再重要了，我感受不到危險的氣息，因為此刻我滿心都是找不到哥哥的恐懼。

突然，耳邊傳來獅獸的怒吼，與此同時，我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。

“我不能死！”

我陡然睜大眼睛，可看到的卻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場景。

“不！！！”

那如同五根利刃一般的利爪狠狠地刺穿哥哥的胸膛，哥哥好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半空中落下。好像過了很久很久，才重重落在地上。獅獸擡起巨大的爪子，朝著哥哥踩下。

“不要！停下來！”我尖利的嘶吼響徹這片空間。

這片空間陡然寂靜了下來。緊接著，一聲巨大的轟鳴，伴隨著大地的震顫，在我面前響起。

我的眼睛被血色掩蓋，看不清眼前的景物。我固執的盯著那獅獸頭顱的位置，想要看它是否死去。耳邊是嗡嗡的蜂鳴，腦袋脹痛，仿佛要炸開了一樣。

什麽東西，濕漉漉的，從眼角滑下，滑過臉頰？我哭了嗎？不會吧，我可是很少哭的。

我擡手擦了擦眼睛，可是還是看不清晰，唯獨餘下一片血色。

“哥哥。”我輕輕的喚道，摸索著，朝著之前哥哥的方向走去。

我走的很慢，因為我什麽也看不見，世界在我眼裏就是一片血紅。可我還是不願就此閉上眼睛。我還要找到哥哥。

天上，一滴水滴落，接著，越來越多的雨水打下，沖刷著這片被血染紅的土地。血腥味氤氳。

“憂憶……”面前，好像有個人影，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。他走的很慢，和我一樣。

“哥哥。”那是哥哥，我聽到了他的聲音。我加快了腳步，可卻看不見腳下橫臥的障礙，一下子跌倒在地。

“憂憶！”哥哥的聲音明顯帶上了焦急。

我連忙爬起來，沖著哥哥笑了笑：“哥哥，憂憶沒事。”

我繼續向前邁步，向著那個血色的影子伸出雙手。

仿佛過了很久很久，我終於觸摸到了一雙冰涼的手。

“憂憶……對不起，”我感覺到眼睛一涼，一個冰涼柔軟的吻落在了我的眼睛上，順著眼瞼往下，最後停在了唇畔，“但是，我的憂憶是最美麗最厲害的。”

他把我拉進了他冰涼的懷抱，緊接著，他的嘴唇貼上了我的。

這個吻冰涼而又柔軟，帶著哥哥特有的香，我安靜的閉上眼，就這樣安心的抱住了他。

只要有哥哥，我就不會怕。

——罪惡，如同細雨，連綿不斷，永難擺脫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